9月8日，印尼总统普拉博沃改组内阁，以加大对经济议程的掌控，也回应民众对改革的诉求。此次改组涉及财政部、政治与安全统筹部、移民工人保护部等多个部门。
自8月25日起，印尼多地爆发示威活动并持续升级。此次全国性示威游行起初的导火索是关于向国会议员发放住房补贴的政府提案，旋即因部分国会议员失言和一名年轻摩的司机车祸死亡事件火上浇油。
近日，印尼政府和国会已采取一系列措施试图平息民众的不满。9月5日，印尼国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正式回应近期示威者提出的“17+8”诉求（即17项短期诉求和8项长期诉求）。此前，普拉博沃已于8月31日召开记者会，宣布取消引发此次示威游行的多项国会议员福利，尤其是引起争议的每月5000万印尼盾（约合2.16万元人民币）的住房补贴。
进入2025年，印尼在半年内爆发三波抗议示威，动因与核心诉求则高度相似——民生困顿、经济压力、社会不满、政府公信力缺失等问题同时迸发。普拉博沃8日新任命的财政部长、经济学家普尔巴亚（Purbaya Yudhi Sadewa）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普拉博沃对他的任命是希望尽快实现经济增长，这也是他当前工作的重点和努力方向。
议员补贴点燃民间怒火
印尼多地近日发生示威游行，部分地区发生冲突和纵火事件。而这场迅速登上各大国际媒体版面的示威活动，导火索是给国会议员发住房补贴的立法提案。根据提案内容，580名国会议员将在现有薪酬基础上每人每月领取5000万印尼盾的住房补贴。按照当地非政府组织“印尼预算透明论坛”（FITRA）测算，这意味着每位议员每月累计收入可达2.3亿印尼盾。
消息传开，迅速刺痛了印尼普通民众的敏感神经：根据印尼中央统计局的数据，2024年雅加达最低工资为506.7万印尼盾，而全国平均工资到今年5月只有309万印尼盾。换言之，仅国会议员这笔新增的住房补贴，就相当于雅加达最低工资水平的10倍、全国平均工资水平的16倍。
正值印尼生活成本高企，食品、教育等基础需求价格飞涨，制造业等行业掀起裁员大潮，就业形势严峻，普通人本就备感生活不易。此时政府给本就享有政治经济特殊待遇的民选议员们增发高额补贴，显得格外不合时宜。而更加不合时宜的，是部分国会议员面对汹涌舆论时发表的“拱火”言论。
例如，国民民主党籍议员、原明星艺人拿法而巴表态支持发放住房补贴，理由是国会议员“通勤困难”；与她同党的国会第三委员会副主席艾哈迈德萨赫罗尼把要求解散国会的不满者形容为“全世界最愚蠢的人”，事后还为自己这番失言辩解；国民使命党籍议员埃科帕特里奥则发布了一条戏仿视频，被视为嘲讽公众关切。
8月25日，示威游行开始在全国范围内爆发。人们的诉求体现了引发民间不满的多重因素：反对资方将工作外包，要求上调最低工资、改善劳工待遇，成立特别工作小组遏制裁员浪潮，调高收入税起征点，取消对消费税、土地购置和持有税的大幅上涨……
事态的进程不幸被分析人士最坏的预判言中。8月28日，随着印尼政府同意成立专门机构“劳工福利委员会”并组建工作专班解决“大裁员”问题，工人示威活动本有望平静收场。不料当晚雅加达国会大楼前防暴警察驱散人群时，一辆装甲警车撞死了年仅21岁的网约摩的司机阿凡库尔尼亚万，再度推动示威与骚乱的升级。
库尔尼亚万是印尼底层民众的缩影：生于雅加达的租住房，是一家七口的主要经济来源，为了满足家用、灵活工作才从保安转行为Gojek平台网约摩的司机。更重要的是，据家属和摩的司机协会表示，库尔尼亚万并没有参与示威，只是路过。相关视频迅速在网上发酵、激起民愤。
印尼政府采取了多重安抚措施，包括普拉博沃公开哀悼、承诺彻查，国家警察总长李斯蒂奥西吉特普拉博沃向家属道歉。事发次日，官方协助举办其葬礼，并有数位雅加达地方高官参加。可所有事后行动已无法阻止全国至少31座城市爆发新一轮游行，此时反对警察暴力、全面改组国家警察部门、要求警察总长辞职成为抗议群体的新增诉求。8月30日至31日，部分地区的示威活动中甚至出现了骚乱。
半年内三波游行，揭开普拉博沃执政难题
示威游行进入第七天，印尼政府终于对其导火索采取回应措施。8月31日，普拉博沃与国会各政党领袖在总统府出席新闻发布会，宣布撤销国会议员额外补贴等政策，要求国会邀请社会领袖、学生团体和其它各界代表直接对话，同时强调将依法维护社会秩序和公共安全。
印尼政府还召见了社交媒体平台Meta与TikTok等公司代表，要求其加强内容审查、防止虚假信息“推波助澜”。8月30日，拥有超过1亿印尼用户的TikTok宣布暂停在该国直播功能数日。
示威群体怒火集中指向的国会议员。8月29日，萨赫罗尼被解除国会第三委员会副主席职务，调整为第一委员会普通议员。帕特里奥、乌塔马、拿法而巴旋即发表致歉声明，但也于事无补：前两人据称已经辞去议员职务，而后者自9月1日起被国民民主党停职。
当然这些动作尚不足以令示威民众满意，无法当即平息示威和骚乱。国会议员的经济福利固然是点燃火药桶的直接因素，可一次福利发放之所以能令普通人感到格外刺眼、忍无可忍，是因为少数特权者与大多数人的真实处境反差过于鲜明。事实上印尼人苦经济民生困境久矣，今年2月、3月、8月掀起了至少三波全国性大规模示威。
如果只看GDP增幅，印尼经济仍给外界“增长强劲”的印象（2024年增长5%），但这在东盟新兴经济体中难言突出，而且逐年趋缓，政府亦调低预期。在经济下行压力增大的背景下，印尼政府政策失当，恶化了整体经济与民生状况，不仅没有减税刺激企业生产和民间消费，却反其道而行之，大幅加税、削减公共开支（尤其是教育和医疗领域的公共补贴），试图压缩财政赤字（2024年高达313亿美元，GDP占比2.29%）。
结果加税无助于刺激经济增长，而对消费税、土地税的加征反而破坏了民间消费，加剧了普通人基本生活的成本开支。如此开源节流，都是出于一个目的——为印尼政府今年1月启动学生免费营养餐计划腾出资金，兑现普拉博沃的竞选承诺。但该计划不仅从一开始就不为专家和公众所看好。
土地税增加商业环节运营成本，加剧企业运营压力，反过来促使业界继续“大裁员”，伤害工薪阶层；而砍福利、增收消费税同样把成本压力转嫁到普通消费者身上。同时得罪资方和劳方、商界和消费者。
而由此引发的示威游行和部分地区的骚乱，正在令印尼的经济雪上加霜。基础设施严重损毁，商铺店面无法正常经营，公共交通阻塞甚至瘫痪只是外在表现。8月29日印尼证券交易所IDX指数单日下跌2.27%，创造两周来最大跌幅，印尼盾对美元贬值也创造了1个月来的最低点。本就受困于经济政策不稳定，加之社会局势动荡，印尼股票、债券、货币面临的压力均令市场分析人士担忧。
此次国会议员发补贴和此前印尼政府经济社会政策失误实乃一脉相承，与之相应的本轮示威游行与此前两波也是一脉相承。对于普拉博沃政府来说，当务之急除了尽快恢复社会正常秩序，更要重塑公众对政府的信心与耐心，有效回应民间的真实诉求。
（胡毓堃，国际政治专栏作家、中国翻译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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