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位于长宁区的武夷路100岁了。它是上海64条“永不拓宽的道路”之一，也是近年来长宁区重点实践城市更新的4条风貌道路之一。
武夷路身处历史文化风貌区——愚园路风貌街区南部，街区的老弄堂、老洋房以及沿街商业中，穿插着部分老旧厂房和办公用地。但近几年，它们中的一些开始“长”出新的产业载体。“工龄”超过半个世纪的工厂变身时尚园区，马路沿街入驻了时髦的咖啡馆、买手店，弄堂深处的园区则迎来了在细分赛道领先全球的科技新贵。
手握世界前沿技术的企业，却“唯爱”上海风貌区里的小马路，在武夷路所处的“上海硅巷”科创街区，这正成为常态，也让武夷路的城市更新实践为上海探索并佐证了一条关键产业路径的可行性——科技回归都市。
“不得已”中“大有可为”
沈思泽毕业于美国南加州大学，今年27岁的他是西井科技数据治理和应用项目的负责人，最近正带领团队在位于武夷路的办公室加紧开展大模型的封闭开发。
回想第一次来西井科技面试，位于利西路的公司办公室让他大为惊讶：这家全球领先的智能物流装备与系统开发企业，竟藏身于上海市中心的一条小马路。每周要在武夷路周边工作、生活四五十个小时的沈思泽发现，自己好像“还挺期待来上班的”。这种期待，不仅在于公司有一群“想干成事”的志同道合的同事，还在于周围有像翡悦里、MIX320这样“松弛感满满”的园区，让他在面临压力或挑战时能到街上走走。
今年初的一次采访中，西井科技董事长谭黎敏在向记者介绍企业近况时，很自豪地提到西井在武夷路办公楼的一层专门开辟了一处沿街共享空间。不仅企业员工可以坐在这里写代码、“头脑风暴”，路过的老人、刚放学的小朋友都能在这里休息。
“我很喜欢在周边遇到本地居民，跟宽阔的产业园区比，小马路多了人情味，阿姨叔叔还会推荐周边的社区食堂。”沈思泽的想法，或许能让谭黎敏这位企业掌舵人觉得“选对了地方”。
比西井科技更早来到武夷路的黑湖科技，是通过招商引资入驻长宁区的工业互联网独角兽。黑湖科技联合创始人肖哲说，虽然武夷路333号园区是企业最后看的一处办公地，但他们当时立刻眼前一亮。加上周边基础设施完善、生活便利，到虹桥枢纽车程只要20多分钟，非常便于员工们往返全国各地出差跑业务。
“搬到武夷路3年多来，我们服务的工厂数增加到3万多家，3个拳头产品‘黑湖小工单’‘黑湖智造’‘黑湖供应链’都取得了行业领先。”肖哲说。
黑湖和西井两家科技企业不约而同选择武夷路，前提是这里有适配的产业载体和企业所需的环境。
武夷路的城市更新项目几乎都藏身于深街小巷，不仅涉及的主体更多元繁杂，更新所需的时间周期乃至项目的回报周期也更长。为何长宁还坚持在武夷路开展城市更新？答案是“不得已为之”中的“大有可为”。
2014年起，上海开始进入存量发展阶段。此时，长宁已率先完成成片二级旧里以下房屋改造和零星旧改，成为上海首个迈入深度城市更新的行政区。
当传统的“大拆大建”开发模式不可持续，探索一条有机更新、循序焕新的城市更新路径成为必然选择。因此，长宁在2019年提出“人文新华、艺术愚园、静雅武夷、漫步番禺”为主题的4个美丽街区建设，为城市发展“向存量要功能、向集约要空间、向更新要效益”找到抓手。
“缝合”出崭新城市界面
但为何是武夷路吸引了科技企业？
筑路于1925年的武夷路历经百年，建筑风貌十分丰富，除了花园洋房、新式里弄、旧式里弄、老公房等各类住宅形态，新中国成立后，武夷路沿线又新建了水泵厂、造纸厂和音响厂。
多种建筑类型共存，空间功能混杂，使得武夷路的城市更新挑战重重。城市更新“万事开头难”，第一步——土地要素保障，就涉及市区两级规划部门的高效协同。
2016年起，长宁区对武夷路沿线展开了大规模的土地资源排摸，梳理出飞乐音响厂地块、武夷路304/320地块、武夷路333地块、武夷路155地块等具备更新潜力的区域，分别对应如今的翡悦里、MIX320、黑湖科技总部以及仪电新象限园区等4个项目。
进一步梳理这4个脱颖而出的项目可以发现，武夷路城市更新最鲜明的特点，是不同类别的主体往往经过相互商量，能“缝合”出崭新的城市界面，吸引不同领域的企业和人才。
在新象限武夷园区，仪电集团主动退让自有面积用于街区广场、邻里空间、人行通道的建设。尤其是面对紧邻项目东侧、宽度只有5米的武夷路153弄街坊，仪电集团果断让出园区珍贵的“金角银边”，打开东南角空间作为公共区域，还“挖空”底层沿街区域将项目变为骑楼形态，实现人车分流。西井科技开辟的共享空间正位于此。
在翡悦里设计师、建筑师柳亦春看来，仪电和西井的做法赢得了看不见但能切身感受到的社会效益。
翡悦里“破墙共融”的难度也不小，涉及周边居民区的围墙、昭化路的边界红线、武夷路的沿街面打开以及与东西侧地块的相融相生，甚至还涉及与建工地块共用停车场的种种磨合。
通过市规资局与区规资局建立的协调平台，翡悦里和建工地块两个项目从调规、建筑方案设计、报审到施工的每一个环节都展开联动。在满足最小消防间距的条件下，双方同步完成了地下车库工程时序、建筑退界等的协调排布。两个地块的新建地库不仅共建地下室，还预留了公共开口，可统一组织车流动线，实现了空间集约利用——不仅“相敬如宾”，更是“相濡以沫”。
“城市更新虽然最终很难成为设计师想象中的‘最完美状态’，但在解决一个个未知问题的过程中，能达到一种‘综合的完美’。”在柳亦春看来，这种求同存异后的平衡，恰恰是城市更新宝贵的价值所在。
继续探索新路
在武夷路已完成的城市更新项目中，有两处好不容易被保留下来的空间要素很值得探究。
其一是位于武夷MIX320园区门口的“我家菜场”，其前身是武夷路上服务居民30余载的唯一一家菜场，因此MIX320更新的一大前提，就是保留这一民生基本功能。
业主一度希望将菜场迁至二楼，将一楼更具商业价值的空间用于零售。但经过一番沟通，菜场留在了一楼，方便老年居民，同时，新辟了地下室、垃圾房，并引入生物净化机器就地分解厨余垃圾。2022年初，新开业的“我家菜场”保留了原先菜场60%的摊位，还新增裁缝铺、锁匠店等便民商铺。
另一处被保留的是黑湖科技如今的会议室，位于武夷路333园区内。这处钢架棚搭建的建筑，在地块更新之初被设计作为休闲茶室、创意零售等商业文化用途。但黑湖科技整租园区并入驻后，这里不仅是企业平时开会的场所，还是黑湖一项重要传统——“地推小哥培训”的举办地。每到培训周期，这里深夜都灯火通明。一旁形态相似的建筑里，入驻的则是黑湖科技的生态伙伴，有的专注算法，有的聚焦AI视觉检测，都是黑湖正在集聚的创新力量。
这些效果都是地块更新之初所无法预见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产业载体所能承载的活力生态就全然无法预设。有了适配的载体、环境和街区氛围，再给予企业调整空间的自由度，“产业活力”完全可以“事在人为”。
“城市更新要守住民生底线、追求品质高线，中间部分则需要包括规划部门在内，各级部门的包容与开放。”上海市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党委书记朱丽芳表示，武夷路通过实践“深度的城市更新”，正逐步实现街区功能、空间、环境和生产力的焕新，背后离不开属地长宁区的定力与耐力。在坚持保障民生与提升品质兼顾的过程中，长宁区为上海探索出了一条以深度城市更新支撑新质生产力发展、走出超大城市高质量发展的新路。
长宁区副区长白雪茹表示，今年，武夷路将重点聚焦职住平衡，挖潜沿线人才公寓资源，通过存量收储、打通城市毛细血管、提升商业和配套服务品质，让更多青年人才在“上海硅巷”宜居宜业。
百岁的武夷路，还将继续为上海探索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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